年關至，鎮守邊關的將領得聖旨入皇城, 也就是說月淩波終於要見到聞名已久的司空允了, 不過比起那個，現在更讓她高興的是, 閔國公一家也來皇城了。

閔國公入皇城, 湛嫣然作為兒媳自然也是要來的, 這也是她出嫁以後, 月淩波第一次見到她。

湛嫣然自從跟去了南秦之後日子顯然過得好了許多, 臉頰比原本看著豐腴了些, 但因為她原本就有些書卷氣，眼下倒更是顯得端莊又矜貴, 整個人都洋溢在幸福裏。

“原本我是想提前半月動身來喝你的喜酒的，但是大夫說我這是頭胎，日子尚淺不宜長途跋涉……”

湛嫣然嫁過去半年沒動靜，臨年末終於有了喜訊，閔家二老當然把她當眼珠子護著, 說什麽不肯湛嫣然顛簸，而湛嫣然自己也很緊張腹中小生命，於是便遲了些日才來，這次來丞相府是專門來送賀禮也是來道歉的。

“表姐, 你沒來也是好的, 那天我餓得兩眼昏花，估計也沒功夫招呼你。”月淩波怎麽可能會責怪她，不過倒是一臉好奇地盯著湛嫣然的肚子看。

她最近見著幾個孕婦了, 太子妃懷孕幾個月，小腹已經開始鼓了，人在皇宮裏也很老實地安胎，孟凝霜月份淺，之前回來皇城待嫁的時候還跟個沒事人一樣，聽說月淩波她們之前去了溫泉，她還嚷嚷著要去，直把左夫人嚇得趕緊派人把她住的院子給圍了起來，一步也不許她踏出門。

上次月淩波上門去看的時候，孟凝霜已經開始孕吐了，吃啥吐啥，整天躺在床上罵葉羽飛，聽得孟賢一直感嘆愧對先賢，偶爾也繃不住，假裝沒看到葉家派來保護孟凝霜的那些護院丫鬟訓斥孟凝霜兩句，不過孟凝霜才懶得理他，繼續罵葉羽飛，然而等葉羽飛真的來了，她又不吭聲了。

湛嫣然雖然月份同樣淺，但她自小就是個能坐得住的性子，肚裏的孩子也特別貼心，至今沒給她添堵。

“希望將來，我的孩子也這麽乖巧就好了。”

“噗……”一旁的伊人忍不住取笑道，“小姐，就姑爺那種性子的人，將來不管生男孩女孩都不會太老實的。”

月淩波翻了個白眼：“你就讓我做做夢不行嗎？”

姐妹兩個閑聊了沒一會兒，那邊下人就來報說閔公子來催了，湛嫣然只得在月淩波揶揄的註視下走了，她離開沒一會兒，左君白匆匆從外面走了過來。

“淩波，今日司空允進城了，你要去看看嗎？”

“看看看！”月淩波立刻將桌上的瓜子倒進荷包裏，擡腳就往外走，小夫妻倆剛走到大門口就遇到了下朝回來的丞相大人，左陽端著官帽看著兩個人。

“幹嘛去？”

“我帶淩波去瞧瞧司空允。”

“……”這兒子沒毛病吧，帶媳婦去看別的男人？

丞相大人忍不住這麽想，但回頭一想也對，不見著人怎麽給人做媒？

“司空允馬上就進皇宮了，他的大軍從北側入口進城，多半馬上就要從這條街經過了。”

武將進皇城，要從文官們住著的街道路過，然後才是去往皇城大街，這也算是大金的一個傳統了。這麽一想，小夫妻也不著急了，左君白幹脆就拉著月淩波坐在了自家墻頭，磕著瓜子等人。

“我剛才，見著閔韞了。”新婚夫婿摸出在街上買的蜜餞遞給小妻子，一邊隨意道，“他跟我道謝來著。”

“你怎麽說？”月淩波接過蜜餞塞進嘴裏，甜滋滋的味兒很快便從喉嚨滲進心間，她幸福地瞇起眼，對過往一直沒追問過的事總算也起了那麽點好奇心，“說起來當初，真是皇上下的手嗎？”

“怎麽會？閔韞是中了南秦小公主的蠱，跟皇上可沒什麽關系，不過呢南秦大公主是皇上後宮的妃子，皇上只是知道他病重的真相，但佯裝不知而已。”

原來如此。

“那，後來你是怎麽幫他解蠱的？”

“不是我，是太子殿下跟皇上討來的，解蠱的法子也是那位南秦大公主教我的，她對咱們皇上那是一往情深得很。”

“……唔，各花入各眼。”月淩波其實還沒見過皇帝，但是她後來聽說了他們成親那天皇帝被她老爹趕出月家的事，對於這個做事有些孩子心性的皇帝有些無語。

“不過，皇上會同意這個事，說明他其實也沒有看起來那麽的不信任閔家吧？”

“皇上輕易不信人，主要是因為其實他並不了解閔家人，不過他信太子，而太子替閔家打了包票。”

所以剛才閔韞跟他道謝的時候，他就說了句“要謝就謝太子”。在左君白看來自己那天就是替太子跑了趟腿，也沒做什麽值得讓人感激的事情，自然擔不上“謝”字。

月淩波恍然地點了點頭，隨即又道：“那南秦小公主，給閔韞下蠱作甚？”

“據說是想讓閔韞娶她，閔韞不願意。”左君白嘀咕道，“反正這些個小國的公主，自己國家軍力弱，就總容易看上大國的將軍啊將領什麽的……你別不信，這是我娘說的，她說以前司空允的爹也被北楚的一個公主看上過，非要嫁給他，當小她也願意。”

月淩波忍不住冷笑：“我娘說，人要是犯賤誰也攔不住，不過別的女人惦記你相公，那不是男人的錯。當然，若是那男人真的擋不住誘惑，那也不光是女人的錯，這時代不易，女人又何必為難女人。”

“哈哈，這話，好像我外婆也說過。”左君白忍不住笑，反正他又不是她話中所說的男人，聽這話也沒什麽感覺，“不過，司空允的爹倒是做了件解恨的事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他把那公主綁了，直接拉去跟北楚的將軍談判去了，要麽他殺了公主，兩軍交戰，要麽北楚收起心思，再也不要放這個公主出來。北楚這個皇帝早年荒淫無度弄垮了身子，連個兒子都沒，那公主是他唯一的子嗣了。”

“……那他堂堂一個將軍，不怕別人說他這種法子不光彩嗎？”

“戰場上哪有什麽真正光彩的事。”左君白無奈一笑。

司空允的父親司空漠，原本是葉老將軍副將的兒子，後他父親在戰場犧牲，是葉老將軍將他收為義子帶大的，後來葉榮解甲歸田，司空漠便留在了北楚的戰場，將軍的位置是他自己用軍功拼來的，也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。

司空允騎著戰馬從丞相家門口路過的時候，左君白正跟月淩波說到自己少年在皇家狩獵場見過司空允的事，戰場上長大的人對於旁人的註視總是異樣敏感，司空允拉住韁繩擡頭，精準地朝他們看過來，月淩波下意識地低呼出聲，左君白也一時停住了。

司空允的模樣比她想象的武將要來的安靜些，甚至帶著幾分書卷味，但配合上他眼底的肅殺與冷冽之氣，倒透出一股皇城男兒少有的男人氣概來，不過月淩波震驚的卻是，這位少年成名的將領，左邊眼睛上戴著一個黑色的眼罩。

“他……”月淩波驚訝地張了張嘴，那邊似乎覺得他們並無威脅的司空允卻是已經轉頭繼續朝前走了。

“他眼睛怎麽了？”她急忙扯了扯左君白的衣袖，後者一手攬住她的腰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司空允的背影，這才把當年時娓娓道來。

“那時的將軍還是司空允的父親，他爹帶著他去皇家圍獵場，好幾個皇子公主都在，我和金瑜也在。我記得當時有個小公主……應該是幽蘭公主，她也逞能偷偷跑去打獵，但是馬驚了，掉下馬以後遇到了一只狼，司空允恰好在那附近，那時他才十五六歲吧，全靠自己奮力廝殺，幹掉了那只狼，但是他的眼睛被抓傷了，當時還是屠太醫給診治的，但是去的太晚了，那只眼睛廢了。”

皇帝雖然疼愛自己的子女，但也是是個是非分明的皇帝，自己的女兒闖禍害了別人的孩子，當即就說將來要讓幽蘭公主嫁給司空允，結果幽蘭公主一看到司空允的眼睛就哭著暈了過去。

也許當年沒有人會想到司空允即便只有一只眼睛也能成為將軍，只當他就此廢了，幽蘭公主死活不肯嫁，還說司空允是自己跑去救她的，就算他不去，馬上就會有皇家護衛來救她了。後來幽蘭公主的母妃陳妃還去找皇上，說願意用其他方式賠償司空允之類的，皇上氣得不輕。

沒過幾日，司空漠就帶著妻兒申請駐紮北楚去了，並對皇上說了，司空允已經有婚約，司空家也高攀不起皇家公主。

“司空允和我姐的婚約呢，確實只是一個口頭上的，當時司空將軍也臨時拿來當個借口的，倒也沒有真的非要讓我姐成為他兒媳婦，但是現在我姐已經嫁人了，司空允也至今沒成親，這事就成了皇上的心病了……”

“皇上打算做什麽？”

“皇上從司空允出事的那一刻起，就從來都沒有動搖過要讓幽蘭公主嫁過去的想法，為此甚至還將陳妃打入冷宮了，因為他最厭惡知恩不報之人，幽蘭公主那樣的性子，肯定是陳妃教出來的，從那之後幽蘭公主也失寵了，現在在宮裏老實得不行，皇上還是打算把她嫁給司空允……”

月淩波嘆為觀止：“……難道皇上不覺得，把幽蘭公主嫁過去絕對不是報恩，那叫恩將仇報嗎？”

左君白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“哈哈誰說不是呢？司空允雖然少了一只眼睛，但也絕對不是娶不到老婆的，只是我們的皇上和太後，有的時候操心太多了。”

“太後又是為何？”

左君白神秘地挑眉：“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，當初是金雪公主沒看上我的？”

聞言，月淩波很快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意思，不由瞪大眼。

“你是說——”

“金雪一點也不像是衛貴妃的女兒。”

因為救了幽蘭公主失去一只眼睛的司空允，當時還只是十五六歲沒有功勳的少年，在別人眼中他從今以後都只能是“將軍的兒子”這個身份，但對金雪來說，那是她一生惟願嫁予的男人。

在她心中，他永遠是當初站在禦花園的梨樹下對她揚眉一笑的美好少年。

“姑娘，這梨花可沒有你好看，給你陪葬差了些。”

那時她剛剛發現自己的母妃異於常人，固執怪癖從不聽人勸，並且心中從來都沒有她和兄長，母親甚至讓她想盡辦法嫁給丞相的兒子，只為了一全自己心中的執念，金雪在心灰意冷之下也不知自己怎麽爬上了那顆梨樹，差一點就要吊死在樹上，直到聽到那少年的聲音。

“你是誰？”她忍不住出聲，一開口卻已經是哭腔，眼淚順著臉頰滾落，梨樹下的少年緩緩伸出手，帶著幾分新奇幾分戲謔地瞧著她。

“古人常說‘梨花帶雨’，我還真道眼淚怎麽會成梨花，原來是梨花成了精，在樹上下雨呢！”

“噗……”她忍不住破涕為笑，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臉，手裏握著的腰帶卻是從樹上掉了下去，她低呼一聲，下一刻，那少年就握著她的腰帶落在了她身邊的樹枝上。

“梨花姑娘，你們花精有沒有，被撿到腰帶就要嫁給那個人的規定啊？”

“沒有！”她搶過腰帶，羞紅了臉瞪著他，“你你你……轉過去！”

少年便很聽話地背過身去了，雙手枕在腦後悠哉地在晃著腿，一陣風吹過，帶來陣陣梨花香，卻是飄不出皇宮高聳的城墻。

“我娘說，皇宮的墻太高了，在宮裏頭看到的天都是窄的，梨花姑娘也是被困在裏頭出不去了才會下雨吧？若是你瞧見了塞外風光，保你再也流不出眼淚了。”

“……為何？”

“哈哈，因為塞外太幹了，眼淚都被風吹沒啦！”

“……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司空允和金雪的小故事送上~不知你們是否喜歡

司空允性格像他娘，小時候是有些淘氣和愛玩的，但是骨子裏又像他爹，專情，正義，只能說在自己最意氣風發的時候遇到了那樣的事情有點懷疑人生了，而且他自己其實也是有些自卑的

當然了，他肯定不會娶什麽幽蘭公主的~【講道理現實社會這種人比較多吧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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